石(Rock) 家(Home)庄(Town)向来被称为“最没有存在感省会”的石家庄,近日突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据石家庄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消息,今年7月至10月,石家庄将举办“Rock Home Town”——中国“摇滚之城”音乐演出季,还要以摇滚巴士、地铁为载体,不定期安排摇滚乐手随机乘坐公交车,举办快闪式即兴演出,全面打造中国“摇滚之城”。作为一座北方老牌工业城市,很少有人将石家庄与摇滚音乐联系起来。网上有个段子说,当你发现有人在黑石家庄的时候,那个人十有八九是石家庄人,因为外地人根本不知道石家庄有什么可黑的——由此可见其“低调”。还有网友认为,摇滚乐更多地被认为是不羁、先锋、另类的代表,似乎与石家庄的城市形象并不相符。但实际上,很多人是因为石家庄摇滚乐队万能青年旅店的一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认识了石家庄。因为名字太过惊悚,以至于很多人很好奇:那个石家庄人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其实,这是一首缅怀曾经无限辉煌,但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逐渐没落的石家庄的作品,却被很多石家庄人视为自己的“市歌”。不过,颇为有趣的是,“Rock Home Town”逐词翻译过来恰是“石(Rock) 家(Home)庄(Town)”,且毫无违和感。而如今,这个带有戏谑味道的称谓,被石家庄官方盖戳认领,虽有几分“借题发挥”的感觉,石家庄最后能否真的成为“Rock”的“Hometown”还未知,但无论如何,石家庄已经踏出了想要“破圈”的第一步。早在2021年,石家庄市委副书记、市长马宇骏就曾多次在会议中提到要打造石家庄“Rock Home Town”城市品牌。也是在那一年,万能青年旅店贝斯手姬赓以乐队成员身份获批成为“2020年度石家庄市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这也是摇滚乐队乐手首次获得市政府特殊津贴。据《石家庄市政府特殊津贴专家选拔管理办法》,姬赓在2021年1月1日至2024年12月31日期间,每月可以拿到500元的专家岗位工作津贴。河北共青团还把姬赓作词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改编成了正能量的《杀不死的石家庄人》,并在歌词中加入了“昂首迈步进发,黎明再临华北平原,重拾散落的信念”等,成了“厉害了,我的国际庄”。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疫情阴霾仍未散去的2021年,石家庄还打造了为期4个月的首届“滹沱印象”音乐季。该音乐季以摇滚为主要元素,在邀请包括万能青年旅店等本地摇滚乐队表演的同时,还举办了一场名为“ROCK Home Town”的时代展,将历时数十年的石家庄摇滚历史搬出尘封的档案袋。 石家庄市。图/图虫创意 今年3月,石家庄组织召开了石家庄摇滚音乐调研会。在此次会议上,与河北省省委宣传部、省文旅厅相关领导共同出席的,还有万能青年旅店的贝斯手姬赓、地平线摇滚乐队主唱邢迪、地下丝绒酒吧负责人韩强等,他们共同探讨石家庄摇滚乐发展。这个组合虽然充满了“现实魔幻”主义,被网友惊呼打破了次元壁的同时,却也非常符合当下石家庄发展实际。也有不少人发出质疑,为何是石家庄,石家庄又凭什么打造“摇滚之城”?实际上,石家庄“摇滚之城”这个梗,在坊间早已流传了二十多年。知名音乐人李宏杰曾任“中国摇滚第一刊”《通俗歌曲》杂志主编,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石家庄并非一朝一夕间就有了摇滚氛围,实际上是经过二十多年的酝酿、成长,才有了今天的基础。据李宏杰介绍,在中国早期的摇滚阵容里,石家庄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力。《通俗歌曲》和《我爱摇滚乐》这两本在摇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杂志都诞生于石家庄。1986年,崔健以一首《一无所有》,唱响了整个北京工人体育馆,也宣告了中国摇滚乐的诞生。也是那一年,后来被称为“中国摇滚第一刊”、“相当于摇滚乐的九年义务教育”的《通俗歌曲》在石家庄创刊,与中国摇滚同岁。之后的1999年,广受乐迷喜爱的《我爱摇滚乐》开始在石家庄发行。在互联网还不算发达的年代,这两本杂志成为摇滚乐迷们获取资讯的重要来源,也点燃了一代年轻人的摇滚梦想。从20世纪90年代起,石家庄也涌现过一批独立音乐人。盘尼西林乐队主唱张哲轩、痛仰乐队吉他手田然等都是石家庄人,而李宏杰也曾在石家庄生活、工作过十年之久。在此期间,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左耳乐队,出版了一张名为《鼻血》的专辑。与此同时,万能青年旅店、相对论乐队、小城之春、橡皮泥乐队等石家庄本土乐队相继崛起,只是那时石家庄的摇滚乐队与国内其他同行一样,始终影响力不足。当时谁也没想到,经过20余年发展,万能青年旅店能成长为中国最顶级的摇滚乐队之一。“可以说,在中国摇滚乐演进历程中,石家庄不仅从未缺席,还一直占有一席之地。”李宏杰说。有不少业内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石家庄发展摇滚乐,其核心诉求是通过音乐节带动旅游发展与经济增长。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票务系统采集与服务平台数据监测,2023年上半年全国营业性演出(不含娱乐场所演出)场次19.33万场,与去年同比增长400.86%;演出票房收入167.93亿元,与去年同比增长673.49%;观众人数6223.66万人次,与去年同比增长超10倍。事实上,用音乐来拉动文化消费,在国外早已有成功先例。西南偏南(South by Southwest)是每年在美国得克萨斯州首府奥斯汀举行的一系列电影、互动式多媒体和音乐的艺术节与大会,也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音乐盛典。该活动吸引了大量的乐队和游客,为当地的酒店、餐厅、商店和交通运输等服务行业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除了音乐表演,奥斯汀在西南偏南音乐节期间定期举办展览、论坛和创新科技展示,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创意人才和科技公司。这些活动为奥斯汀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也让奥斯汀成为了新的科技创新中心。而在国内,“音乐节+旅游”模式也已逐渐成为城市文旅“新名片”,极大推动了地方文旅消费的复苏。数据显示,今年“五一”假期,音乐节和演唱会项目带动演出票房之外的交通、食宿等综合消费规模超12亿元。以今年5月在烟台市黄渤海新区举办的迷笛音乐节为例,为期三天的音乐节期间,共接待游客约34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约2亿元,各商业综合体客流量、销售额环比增长显著。根据大麦网统计,此次迷笛音乐节87%左右是烟台市以外的游客。对于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南开大学旅游与服务学院副教授于海波乐见其成。她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石家庄是“开国第一城”,但是长期以来城市形象模糊,知名度低,欠缺游客到访。打造“摇滚之城”有助于点亮城市IP,不仅可以带来文旅赋能,激活综合经济收益,还能促进人才就业,更新城市活力,提升区域价值。不过,深圳大学旅游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刘杰武对石家庄能否成功持保留态度。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音乐之城的诞生,需要音乐创造者的聚集、音乐受众市场以及音乐资本投入。他说,从艺术创造者聚集来看,石家庄虽然曾经有过不少中国摇滚界的先锋人物,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人才大多已经离开石家庄,后续的摇滚人才已经难以为继,相应的摇滚艺术的创造者已经非常缺乏。从摇滚艺术的受众来看,刘杰武认为,石家庄本地的摇滚演出艺术受众有限,石家庄本地的音乐受众对于摇滚的认可度远远低于周边的北京,石家庄可供摇滚演出的常规市场能否支撑“摇滚之城”的定位暂时还未知。而从艺术资本投入分析,刘杰武进一步指出,虽然目前政府推出了相关政策,也进行了一定的资金补助,但是石家庄摇滚受众本身的缺乏,使得社会资本的跟随与投入不大。他认为,从长远看,石家庄的摇滚项目很可能一旦政府停止供血,就会戛然而止。“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既缺乏艺术受众市场,又缺乏扎根本地的摇滚创作梯队,还缺乏摇滚艺术的持续性社会资本,要打造‘摇滚之城’非常困难。”刘杰武说。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国土开发与地区经济研究所综合研究室副主任王继源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近年来,石家庄在对接京津、服务京津中加快发展自己,与京津等周边城市的“一小时交通圈”基本形成,生态环境质量明显改善,经济发展势头迅猛,2018年~2022年石家庄地区生产总值占京津冀的比重从6.8%提高到7.1%。但他也表示,石家庄作为传统老工业城市,长期以来城市特色不够鲜明,在省会城市中存在感不高,城市品质内涵需要进一步提升。2022年,石家庄经济总量为7100.6亿元,位列全国城市第38名;人均GDP为63371.62元,在各省会城市人均GDP排名靠后。由此似乎可以看出,石家庄亟需用摇滚“出圈”,闯出一条新路来。王继源也谈到,石家庄打造“摇滚之城”有利于塑造年轻、活力、魅力的城市形象,以文化软实力增强对人才吸引力,激发热爱石家庄、建设石家庄的热情。李宏杰提到,提出口号容易,但如何让其可持续发展下去才是关键。刘杰武认为,通过打造一系列音乐活动与赛事,石家庄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当地文旅产业的发展。但他建议,石家庄应该首先理清资源,然后抓好定位,明确石家庄在整个京津冀大都市圈中的文旅定位是什么。他说,在京津冀大范围下,石家庄与北京和天津在文旅方面要差异化发展。“石家庄可以从本地市场入手,找到本地独特,而又能够吸引京津冀的文旅主题,进而差异化发展。”他说。于海波提醒,摇滚活动有接触性、聚集性特征,石家庄摇滚活动的组织将有成本性、安全性、文明性和群众适应性差异等不少挑战。她建议,石家庄在“摇滚之城”的打造中,应研判好活动引流和成本压力的关系,控制好公益演出与商业活动的关系,利用好流量机遇与产业发展的关系。她还谈到,在具体的活动组织中,石家庄尤其要注意摇滚活动的空间控制,商超空间的活动组织注意防范聚集安全,户外活动组织要远离居民区、学校、医院和企业与政府办公区,快闪活动的组织要有度,要防止公共场所摇滚闪秀无序蔓延造成的扰民困扰。编辑:孙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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