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F对话｜星巴克前CEO舒尔茨：中国梦和美国梦有相通之处

中国发展高层论坛秘书长卢迈与论坛代表的深度对话栏目。围绕全球政经局势、商业价值观、国际合作、人类发展等话题，秉持“与世界对话，谋共同发展”的宗旨对话，旨在推进中国与世界理性、平等的沟通交流。

本期嘉宾是星巴克前全球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霍华德·舒尔茨（Howard Schultz）。

上集中，舒尔茨谈到如何带领星巴克走出低谷，他对中美两国合作的愿望，以及他自己实现美国梦的经历。

“我希望选举结束之后中美合作能够恢复到原有的深度。因为我亲身体会了中国人真正的价值观，明白他们的中国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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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中，话题回到中国梦。

舒尔茨对中国梦的理解源自他与星巴克中国的员工的交流。他相信，中国梦和美国梦有一定相通之处，两国人民都追求美好的生活，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幸福，都希望获得成功，创造价值。

“付出越多，收获越多。我认为这是一个普世的道理。”

卢迈：您是实现美国梦的一个范例。我们看到许多企业家从社会底层开始打拼，不断奋斗获得成功。但问题在于，当下社会还有类似的通过努力奋斗提高社会地位的机会吗？

霍华德：什么是美国梦？简单描述的话，我首先想到的是它的可及性。

卢迈：人人机会均等，人人都可能成功。

霍华德：您说得非常对，人人机会均等。无论来自哪里，无论成长经历如何，只要努力工作，坚持做正确的事，就有机会获得成功。

在我看来，美国梦是鲜活且美好的。我周围有不少美国年轻人有机会创业并组建家庭。虽然有许多困难，但美国梦仍然存在。我在学校演讲时，会把自己作为例子，告诉年轻学子，每个人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美国梦。

中国梦可能有不同的实现路径，但是与美国梦或许有一定相通之处。

卢迈：您和中国员工聊过他们的梦想？

霍华德：我与成百上千位的中国星巴克员工聊过。每一个员工对公司的价值观及品牌的成功都至关重要。当我问中国员工他们的梦想是什么时，很多人的回答是照顾好自己的父母和长辈。他们对家庭的责任让我几近落泪。

正因如此，在王静瑛（注：星巴克中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团队的带领下，我们推出了面向中国员工的父母关爱计划。在筹备期间，我曾拜会北京和上海的政府官员，他们问我为什么会想到为员工的父母购买保险，从未看到有其他公司这样做。原因很简单。我的工作就是要超越员工的期望值，如果赡养长辈是他们的梦想，我就要尽可能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这些年来我经常被问到，公司为员工提供这么多的福利，不会对公司的财务业绩产生负面影响吗？

对此我会一笑置之。公司运营50年、上市30年，这已经向外界证明了公司的财务状况和业绩表现远超同行。

我们之所以在商业上获得成功，是因为我们愿意投资员工。

卢迈：这很有说服力。您提到需要在投资者和员工之间寻求平衡，而且非常看重员工的福利。通用汽车公司的福利也非常好，但却影响到了公司的收益。您是否会担心会发生这种情况？

霍华德：我并不担心，不管星巴克的掌门人是谁，不管我们在哪个国家经营，我们富有人文精神的价值观都已经获得了广泛共识。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对我们中国员工的长辈的保障。

星巴克的人文精神、价值观和企业文化，深深影响着所有成员。只要公司管理者始终认同这些价值观并用它引领员工，我就不会担心星巴克的未来。

放眼全球，人们对机构、企业等组织的信任普遍降低，员工对管理者的信任也在下降。消费者更愿意选择那些与他们自身价值观相符的公司和产品。许多中国消费者都了解我们如何投资员工、回馈社区，以及我们照顾员工父母和家庭的福利。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营销和推广，而是因为大家都是人。我们希望成为一家富有人文精神的商业公司。

回到中美话题，假设中国人和美国人共处一室，彼此不认识。尽管语言、政治、宗教各有不同，但是当我问到关于家庭、祖辈、对于家人的关爱等问题时，人们的共同点会很快显现出来。

我深信中美合作至关重要，因为两国人民都追求美好的生活。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幸福。我们都希望获得成功，创造价值，共筑和谐。

因此，我确信如果中美双方领导人都能理解合作互信的价值，两国的未来将更加光明。要实现这个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达成。这对各方都将会是大有益处的。

卢迈：我同意您的观点。中美之间现在缺乏信任，如果两国人民能相互理解，会有助于国家层面的进一步交流。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出版了一本书《老百姓的中国梦》，将于11月底在美国发行英文版。和美国一样，中国的经济增长和发展也是为了改善民生，提高人民幸福水平。

卢迈主编《老百姓的中国梦》

在中国，我们需要努力重建信任。我在美国的时候发现与美国人很好互相理解。希望我们两国能共同努力，重建互信。 

霍华德：付出越多，收获越多。我认为这是一个普世的道理。

卢迈：中国有很多家星巴克门店，陕西省的袁家村就有一栋中式建筑的星巴克门店。我曾途经那里，坐在那里喝咖啡感觉很惬意。

位于陕西咸阳袁家村的星巴克

霍华德：谢谢您，我为星巴克感到骄傲。

卢迈：星巴克能在中国的一个村庄里开门店，太不可思议了。您是怎么看待中国消费者和中国员工的呢？

霍华德：20年前我们刚进入中国时，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挑战，我们必须帮助中国消费者了解咖啡的品质。咖啡不是中国人的传统饮品，所以初期我们需要做市场教育，做长期培养。现在，星巴克在中国超过175个城市里有近5000家门店。我为我们的员工所共同打造的星巴克中国而感到骄傲。

有趣的是，在世界各地，星巴克都被贴上了特别会“营销”的标签。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几乎从不做广告。

我们是世界上最早将品牌定义为“体验”的公司之一。对于星巴克来说，体验就是我们的营销。这种体验来源于员工的热情、友爱与信任，来自公司、产品、团队和管理者，也来自品牌与消费者的关系。这些关系创造了一种基于信任和体验的价值体系。

走进一家中国星巴克门店，除了顾客交谈的语言和内容不同外，你会发现情景和美国、欧洲或墨西哥的任何一家星巴克门店完全一样：大家坐在一起好好享受一杯咖啡，而星巴克为他们打造了这样一个空间和场景。顾客的光临源于他们的信任。 

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咖啡，还有人们彼此间的情感互动、归属感和场景感。我们还会为顾客提供公司的价值观，让消费者为品牌骄傲，与我们建立联结。我们并不完美，我们也会犯错。但是我们每天都在不断探索，不断进步。最重要的是，我们知道曾经的成功不重要，永远要追求做得更好。

卢迈：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也有不足之处，中国也在不断做出调整和改革。您在书中也提到了变革是相通的。

您还提到了中美两国的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我记得在美国时，我在星巴克花5美元就可以享受到一杯咖啡，和总统喝的咖啡一样。但在中国，曾经有人告诉我，他花了整整30年的时间，才终于能像个地道的上海人一样享受咖啡，而且他还是读过大学的。

现在中国还有大约45%的人居住在农村地区。这也是我觉得那张照片有趣的原因，照片中展示的是一个村庄里开了一家星巴克。中国仍然还是个发展中国家，与美国的国情不同，美国人均GDP能达到4万美元。您对此怎么看？

霍华德：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个故事。

我经常会参加星巴克为员工父母举行的见面会，这是我们每年在星巴克做的最特别的事之一。两三年前，我参加了一场特别的见面会。王静瑛女士告诉我，星巴克中国为员工准备了一份惊喜，稍后会揭晓。结果这之后发生的一幕令我深深动容。

在星巴克，我们每年都会颁发年度最佳经理奖。宣布获奖信息后，获奖者会走上领奖台，这时所有员工都会起身鼓掌，这是万众瞩目的一刻。

就在这时，在容纳了上千人的会场里，有两个身影从远处缓缓向领奖台走来——他们就是这位获奖员工的父母。要知道，这两位老人都来自农村，此前从没坐过飞机。那一刻，在场的所有员工都沸腾了。

我想强调的是，这一幕与美国没有关系，它体现的是星巴克中国的价值观。这个惊喜不是由我或者美国的星巴克员工带来的，而是中国的星巴克员工创造的。他们完美阐释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和中国梦的内涵。

如果我们把这个瞬间封存到一个漂流瓶里，这一刻就是瓶中的闪电。真的，那种自豪感溢于言表。

获奖员工和他的父母目光对视的那个瞬间，是我在星巴克40年以来最有意义的一刻。让我骄傲的是，这一幕并不是发生在美国，而是发生在中国。

卢迈：这个故事很让人感动。中国人确实是这样的，家人之间有深厚的情感。在中国，有很多人去城里打拼，把赚来的钱寄给远在农村的父母。

卢迈：接下来我想问一个比较有挑战性的问题。您之前曾经见过一些中国的领导人，您自己在中国也有过亲身经历。目前有一些美国政客攻击中国共产党，试图挑拨党和人民的关系。请问您如何看待中国人民，又如何看待中国的领导人？

霍华德：现在我第一次感受到美国两党都对中国有一种担忧。当然这有个别美国政客煽动的因素在，但是确实也存在对一些具体议题的隐忧。

美国国内关于新冠肺炎病毒的讨论中，透露出了一种之前从没有过的对中国的忧虑，这是我不太赞同的。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最希望表达的就是我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尊重。我认为中美合作非常重要。

美国政客和政府必须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作为一名非常敬佩中国、尊重中国人民的美国人，我想中国政府也同样应当肩负起自身的使命担当。口水战里没有哪一方能成为赢家，一味的互相指责不会带来和谐。

图片来自网络

中美两国的政府和领导人都必须愿意达成共识，共同寻求和谐相处的方式，让两国政府在更加友好的氛围中促成合作，推动本国乃至世界的发展。如果中美关系继续沿着当前的趋势走下去，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

我曾对很多美国人讲述过我在中国经商的经历，跟他们分享了我对这个国家的敬意、对中国人民的感情。我相信两国是可以和谐共处的。

我希望在这次大选结束之后，能看到两国的合作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但是前提是两国政府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双方共同肩负的责任。

卢迈：中国在对外沟通方面还可以做得更好，更好地解释我们想要达成的目标。

中国希望实现现代化，希望老年人能够享受更好的医疗保险，希望农村人口可以享受城市的便捷生活和福利，为此我们仍需努力。您是位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也曾在很多公开演讲中表达过您的观点。让我们一起努力，增进中美双方的相互了解。

其实我理解美国人的担忧。1990年，旧金山的商店里只有低端廉价的中国商品，比如劣质的鞋子等等。30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很希望能与其他国家分享这些成果。

虽然中国的人均生产总值仍然远远落后于美国，但是据估计，到2030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可能会超过美国。中国人民希望拥有更好的生活、保险和福利等。教育方面也是同理，虽然中国高校毕业生在劳动力中的占比有所提高，但是距离美国占比38%的水平还有很大差距。

我们会把您的观点传达给中国观众。希望未来可以再和您聊聊这个话题。

霍华德：疫情结束后，我希望能造访中国。很期待能和您见面再继续交流，我觉得咱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卢迈：我也是这样想的。您希望推动改变，我们希望深化改革。中美两国都希望人民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应当携手努力。

霍华德：非常感谢您拨冗阅读我的书，也很感谢您为采访所做的准备。非常感谢。

卢迈：这是我的荣幸，期待日后与您当面交流。祝您和家人身体健康。

制作-雅帆

编辑-郄艺、夏天、诣涵

排版-陈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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